【范丞丞】美丽无罪。
01.
班上新来了一位转学生。
因为没有空位，转学生只能坐在最后一排放垃圾桶的小房间旁，挨着冬暖夏凉的空调。正值酷暑，娇养惯了的学生一刻也离不开空调的吹拂，是以转学生每天都裹着大大的黑色棉袄，除了上课从不摘下她的黑色鸭舌帽，就连口罩也是纯黑色的，若不是她过长的遮住眼帘的刘海和长发，甚至辨认不出她的性别。
这个人实在太古怪了。大家嘀咕着，但没人敢接近她。她每天就坐在位置上，不去打水，也从不出去上厕所，每天都是第一个来最后一个走。若是没有男生在，害怕的女生都不敢接近她让她帮忙开空调，只能忍着等一群男生带着汗臭味上楼，喊着热死人了怎么都不开空调。
范丞丞也是其中一员。他不怵那个转学生，也不大在乎班上那些流言，他手长脚长，隔着转学生也能轻松把空调打开。
“那人实在太阴沉了。”大家说。她一直坐在那个角落里，无人问津。
班主任显然注意到了这点，她一拍桌说要调座位，弄得人心惶惶，最后发现只是把转学生调到了范丞丞旁边而已。
范丞丞脾气好，玩的开，人开朗也爱开玩笑，长得好看还会打篮球，是以一直是众星捧月的存在。班主任此举意思很明显了，想让范丞丞帮转学生尽快融入这个班集体。
转学生沉默地拎着书包坐到了范丞丞身边，范丞丞看着她，问：“你就这些东西吗？需要帮忙吗？”半晌没得到回应，范丞丞自讨没趣地转过身子打算继续写作业，就听见旁边传来细微的声音：“没有了。谢谢。”
范丞丞惊讶地看她，她把头埋得更低躲避范丞丞探究的目光，被长袖遮住只露出半截的手紧紧攥着笔杆，用力的指尖几乎泛白。
02.
相安无事地过了几个星期，范丞丞再没听过转学生说一句话。她还是那样，范丞丞来时她已经端端正正坐在位置上看书或是写作业，偶尔范丞丞扫地最后一个关门时她还在位置上，只好告诉她记得关灯锁门。大家似乎都习惯了，还是没有人和她搭话，她也从不参加集体活动，像一个格格不入的怪人。
“范丞丞！你来演板。”范丞丞正溜着号，突然被点到名，吓得他一下蹿起来，惹来同学们善意的调笑。范丞丞挠了挠头，刚想说他不会，就感觉旁边人扯了扯他衣服下摆。低下头，她的草稿本被她放在课桌中间，上面仔仔细细写着解题步骤。
范丞丞略带心虚地躲过老师的目光，佯装镇定地拿着同桌的草稿本照抄，余光瞥见老师满意地点头微笑，松了口气。
“谢谢啦。”范丞丞把本子还给她，避过老师的目光小声和她道谢。意料之中的没得到回应，范丞丞也不在意，开始专心听课。
下了课范丞丞去了趟洗手间，被人从身后用力地拍了一下。“范丞丞你小子行啊，那个怪人都被你勾搭上了？”朋友嘻嘻哈哈地揽住他的肩，“你看到她脸了吗？好看吗？”“别瞎说。”范丞丞皱眉，下意识地朝四周望了望。“行。”朋友不在意地说，“今天天气好，篮球走起？”“不了，我今天有事。”
说自己有事的范丞丞正站在精品店，面色纠结。挑礼物绝对是范丞丞平生最讨厌的事情之一，男生生日送球鞋，女生生日送祝福，这是他一贯的原则。所以，在决定送礼物感谢转学生时，他郁卒了。
“喂姐姐？你在忙吗？”范丞丞果断开始找外援。“丞丞？不忙阿。怎么了吗？”姐姐那头很安静，应该是在办公室休息。“我想给同学买礼物，但是不知道送什么。”范丞丞握着电话，手一边翻动着贺卡。会不会太廉价了？买了要写些什么呢？
“礼物？你一般不都送球鞋吗？”姐姐在电话那头伸了个懒腰，“女孩子吗？”“嗯。”范丞丞有些不好意思。“哈哈，难得见我们丞丞要给女孩子挑礼物呢。女孩子的最爱当然是口红阿。或者送些吃的阿，精致的小东西。不过也有例外，你还是先打听一下比较好。”姐姐刚说完范丞丞就听见那头有人敲门，“好了我要工作了，丞丞加油哦~”说着就挂断了电话。
范丞丞叹了口气走出精品店，站在大街上，用手机定位找了家化妆品店。店员非常热情，问他是不是帮女朋友买。范丞丞不自在地犹豫着点头，店员的笑容变得暧昧，帮他挑了几只口红出来。
范丞丞一脸懵逼地听着店员介绍不同的皮肤和季节选择的色号也不同，感觉脑袋有些疼。但他还是仔细挑选了一款橘红色的口红，顶着店员的目光脸通红地跑出了店门。
第二天去上学时，经过便利店的范丞丞改变了主意。
03.
范丞丞喘着粗气坐在位置上，感叹着幸好他运动细胞发达，不然非得岔气。转学生把口罩往上提了提，递给了他一张餐巾纸。“…？谢谢。”
早读时的范丞丞坐立不安，一个字都读不进去，惹得班长频频往这边看，走到他旁边敲了敲桌子。范丞丞朝她抱歉地笑了笑，捧起书继续读。
“给你。”范丞丞把自己冒着迟到的风险买的面包和牛奶往旁边推了推。“？”转学生抬头，茫然地看着他。
这是范丞丞第一次近距离看她的眼睛。她的刘海实在太长了，把她与这个世界隔绝。可是她的眼睛也实在太好看，是少见的纯黑色，衬得眼睛更加灵动。她的眼睛有点儿像猫，圆圆的，眼角却意外地上挑的狭长，像是小心翼翼地拿着眼线笔轻轻勾画过，太浓了显得刻意，太淡又显得不够魅人。她看起来像是古时候的水墨画，只有黑白二色，是江南水乡特有的温柔。
范丞丞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拨弄她的刘海，她吓了一跳，慌忙低下头躲过，原本落在两肩的长发垂到脸颊，遮住了新添的桃红色。
“咳…这是谢礼。”范丞丞以咳嗽掩饰自己的尴尬，“昨天谢谢你帮我。”“…不用了。”她埋在口罩里的声音闷闷的，抗拒的意思很明显。“别这样吧。我为了买这个可是差点迟到。”范丞丞说。
她明显犹豫起来。最后还是慢悠悠地拆开吸管小口吸着，面包则被她塞进了书包里。
她喝东西的时候有趣得紧，先吸一大口含在嘴里，两颊像松鼠似的鼓起来。她还不急着咽下去，喉咙缓慢地滚动，范丞丞想她要是个男生，那喉结肯定该死地性感。
他突然又想起来昨天他点头说给女朋友买礼物和店员暧昧的笑容，趴在桌子上脸埋进双肩，掩饰自己红起来的脸和抑制不住的低笑。
课间，从操场回来的范丞丞看见桌上多了几个五颜六色的糖果。
“回礼。”旁边的纸条上是她娟秀的字体。
04.
从那以后，范丞丞坚持每天早晨都要给她带一瓶牛奶。而他也能时不时收到作为回礼的进口糖果。这像是俩人心照不宣的特有的交流方式，大家都以为他们毫无交集，其实他们秘密地以“交换礼物”的方式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丞丞，今天你和爸爸一起吃饭吧。”范丞丞记起临出门前母亲的叮嘱，拒绝了好友的邀约一溜烟跑到公安局。
范父是公安局局长，此时正忙着，范丞丞只好在门外等他。看见旁边年轻的警察处理着档案，知道这是机密的他本不想偷窥，却看见了熟悉的面孔。
“哥哥，她为什么有案底阿？”范丞丞问。“谁？这个女孩吗？”警察认得他是局长的宝贝儿子，也没阻拦他看。“嗯，是我一个同学。”“哦，你同学阿。我记得是因为吸毒吧。”警察说。“……吸毒？看起来不像阿…”
常年跟着父亲身边，范丞丞多多少少也了解一些。她看起来绝对是没有吸过毒的。这时一位老警察经过，看了一眼档案，说：“这个女孩没吸毒。这个案子还是我处理的呢，当时他们一伙小年轻聚会，不知怎么的弄到了包毒品，还没开就被举报了。就是被关了几天让家长领回去了而已。”
“不过这个女孩子奇怪的很，没有人来接，最后是过了拘留时间自己回去的。好像是父母觉得丢人不愿来。”
范丞丞告别了警察，让他转告父亲他突然想起来和朋友约了饭，想回去找她。
她刚好从学校出来，天已经快黑了。范丞丞不太放心，打算跟在她身后送她回家。
她好像察觉到了，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干脆甩掉书包开始狂奔。范丞丞不明就里，只好跟着她跑，结果她突然往前倾摔了一跤，整个人跌坐在地上。范丞丞连忙上前想把她扶起来，她却抱着膝盖蜷缩在角落躲避他，一边哭一边说：“我求求你不要跟着我了。放过我吧，求求你…”
“郁安？郁安？我是范丞丞，你别怕。”范丞丞试图让她冷静下来，她抖得更厉害了，慌忙蹭着墙躲避他的触碰。范丞丞干脆耐心地蹲在一旁等她平静下来。
范丞丞感觉自己腿都快麻了，她才抬起头，看见是他，松了口气。口罩已经被她蹭掉了，嘴唇在膝盖处摩擦得已经通红，双眼也红肿起来，头发散乱衣服领口不整，看起来很狼狈。
“你为什么跟着我？”她质问。“我是看太晚了，怕你一个人回家不安全。”范丞丞解释。“……对不起。”她垂下眼，“我太害怕了。”
“没关系。我送你回家吧？”范丞丞小心地说。她点头，扶着墙站起来。范丞丞想要扶她，结果因为蹲太久腿失去知觉，自己跌了个踉跄。“噗嗤。”她笑起来，“你小心点。”
如果我再摔一跤，她会不会再对我笑一次呢？范丞丞傻傻地想着。
05.
回到家的范丞丞发现范父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你今天跟小刘打听什么了？”范父头也不抬地问。“我…就是我一个同学。”他说。
“郁安？她是叫这个吗？”范父合上报纸。“我以为她早就去国外了。”“为什么？”范丞丞几乎是叫出来的。
“说起来也是我们疏忽。她那天没有父母来接，也不肯告诉我们地址，我们又想着大白天不会有事就让她一个人回家了。结果她因为害怕父母责骂不敢回家，晚上抄近路时刚好遇上了一群混混…”说到这，范父深深叹了口气。“那姑娘也挺坚强，自己来报案，但是因为太害怕完全不记得那些人长什么样。后来她父母冲过来把她拖回家，强制要求我们停止调查，说他们家丢不起这个人。当时还听同事说她母亲说国内是待不下去了，还是趁早走好。”
后面的话范丞丞已经听不进去了。他恍恍惚惚上了楼。似乎一切都有了答案。
第二天，她没有来学校。第三天，第四天也是如此。范丞丞按捺不住去办公室打算询问班主任，正好撞上她在申请转学。
“郁安。”范丞丞捏着口袋里那支口红。感觉它有千斤重。“你要转学去国外了吗？”
她看起来有些吃惊，但还是点了点头。“那…这个送你。”范丞丞掏出口红，“我那天，本来是想用这个做谢礼的。”
“我必须承认的是，不论是男生或是女生，都喜欢美丽的东西。所以，让自己变得更漂亮，是人之常情。”“它也许会带来某种伤害…可是郁安，我希望你，是快乐的。”“因为毫无保留的你，真的很漂亮。”“你知道吗，美丽从来不是一种罪过。”
她怔怔地看着范丞丞，然后摘下口罩，用口红描绘着唇形。“我知道了。谢谢你，丞丞。”
06.
她走的那天，范丞丞逃课到了机场。她的父母正在办登机手续，她站在那儿看他。
她剪了短发，再次穿上了最爱的白色短裙，还化了淡妆，涂着那天范丞丞送给她的口红。
范丞丞和她面对面站着，一时竟不知道说些什么。还是她先笑着开口：“我得走啦。丞丞你真的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可是我有哦。”她从包里掏出一封粉红色的信递给范丞丞。“嘘，要回家以后才能打开哦~”她用食指抵着嘴唇，“那么丞丞，再见啦。”“再见。”
范丞丞看着她挽着母亲的手进到安检处，最后还是忍不住拆开了信。
“丞丞：
谢谢你的善良。也谢谢你的喜欢。”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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